如果可以，我想與你鬥嘴到老

　　
　　一路上有說有笑地從家裡出發，盡力將心情調整得輕鬆愉快，2個小時後，我們到了長庚。

　　大醫院，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消毒水味，阻絕細菌也隔絕了自己。人來人往全都戴著口罩，眼神裡看不出一絲絲線索，現在是在憂慮呢，還是在開心呢？雖著叮咚聲響，電梯門開啟，一行人搭上，看似在想著什麼卻又不想著什麼地，每個人盯著樓層顯示燈，彷彿隨時預備著當燈號顯示到自己的樓層時，要不顧一切地奮力衝出去。

　　8F

　　彎呀彎的終於找到了我們的目的地。經過的每間房門都開啟著，而每個人的心門都關閉著。從房門望進去的最末稍處，坐著一個老人。黑而頹小，我幾乎認不出是誰。原來人在不熟悉的場景，記憶無法順暢運作。我擺開笑，點了點頭，再彎一個彎錯開布簾，看見另一個老人。



　　從來不曾用這種角度見她，所以認不出她。相當陌生。但名牌寫得清清楚楚，古吳福妹，不會錯，所以坐著的老人是古朝成。

　　也許是看見家人，心中有了支持，外婆很迅速地恢復了元氣。媽媽小聲地和外婆解釋為什麼要再開第二次刀，外婆癟著嘴說：｢我昨天就已經好了！搞到這樣痛得要命！｣，於是病房裡傳出笑聲，阿姨開心地說，身體健康才有力氣罵人哪。

　　大家看見外婆恢復了精神，便放鬆了開始聊天，外公說了幾句，外婆忍不住回話，於是兩人又開始鬥起嘴來。鬥了幾十年的嘴呀，怎麼能夠說停就停呢。還以為吵了幾十年，都沒話吵了，兩人到了80還有得吵，是一種幸福吧。外公因為外婆倒下，一直以來都非常憂心，夜裡想必是難以入睡，輾轉反側。家裡少了一個宏亮的聲音，少了一雙碗筷，少了那陪伴了幾十年的氣味......而心裡始終都有一個位置保留著，隨時隨地，都有人常駐在那。

　　｢小時候我幫奶奶拍痰，現在老了，幫老婆拍痰。｣ 隔壁病房傳出溫柔的北京口音。

　　一直覺得，兩個人能夠在一起一輩子，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。若是有幸能夠相扶到老，光聽，就要掉下眼淚。如果可以，我想要與你分享所有美好的事物，我想要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，我想要在最無助的時候躲在你的懷裡放聲哭泣，我想要變得更強壯好讓你依靠，我想要成為你的見證人，你做了什麼、不做什麼，不用擔心沒有人知道，因為我就是你的見證人，見證你的一生。如果可以，我想與你鬥嘴到老。希望外婆能夠快快好起來，希望身旁的每一個人，都有一個就算花一輩子的時間跟他相處，都還是講不完話的人。